蝗虫歌 “蝗虫论”背后有真悲哀 有无资源之争

大陆人是入侵香港的“蝗虫”？2月1日香港《苹果日报》刊登的一则广告，象征部分港人对大陆人的敌视激烈公开化，回归以来前所未有的对立心态中，大陆母亲在港生育的法与理成为紧张的地域议题。

在此之前，约在1月15日，一名大陆妇女拒绝接受地铁中违规饮食导致多名乘客与其集体骂战1月19日，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孔庆东在视频网站评论此事件时称“部分香港人是狗”、不说普通话是“王八蛋”，一时香港舆论激愤。

2月1日除夕日部分港人到中联办前示威，下届特首候选人唐英年、梁振英及中联办主任均声明批评孔的言论。

《苹果日报》广告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再次升级。由数百名港人集资购买的广告上大书：“香港人，忍够了！”“你愿意香港每18分钟花费100万元养育‘双非’儿童吗？”明指“双非”儿童占用香港公共福利，谴责香港政府允许大陆孕妇赴港分娩和允许“双非”儿童居留的政策。

随之出现有年轻人组队在街头对大陆人唱“蝗虫歌”、老太当街无故追骂大陆人的网络新闻。

资源之争被放大？

所谓“双非”，即父母双方均非香港居民，在港出生的儿童，按香港法律，他们拥有香港居留权。2010年，大陆孕妇在香港生下超过4万名婴儿，其中少部分婴儿的父亲是香港人，一年中新增加的“双非”儿童超过3.2万。而当年香港出生婴儿总数为8.8万余名。

反对大陆孕妇在港分娩和“双非”儿童居留的港人认为，香港的产科床位被挤占导致香港孕产妇及儿童不能尽享本地医疗资源，“双非”儿童亦占用香港的教育及福利。网易的一篇报道称“早几年出生的‘双非’婴儿已成‘双非’儿童，有意回流香港上学。

回流的‘双非’儿童给香港教育体系带来沉重压力，其中连接深圳和香港边境的北区更为严重，大批学童每天跨境就学，导致幼儿园和小学几近‘迫爆’，新学年共缺少大约3000个名额。”

本地公共资源理应本地人享有，大陆孕妇及“双非”婴儿家庭不在港纳税却钻法律空子“占便宜”不够公平，从这一角度看，“双非”问题的核心是香港本地居民利益的自我保护。

但是，大陆孕妇及“双非”儿童实是从深层问题中被抛出的弱势受害者，深层的问题，在于香港政府对分娩服务的商业性贩卖制造了公共资源冲突，更在“一国两制”下香港主体性的失落恐惧，对大陆孕妇、“双非”儿童和不“文明”游客的抵制与歧视，反映出部分港人的短视和无力，然而，对主体性失落的恐惧，最终不是回到保守自闭中能够解决的。——这是曾暂居香港的一位匿名观察者提供的观点。

《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第24条规定：“香港特别行政区永久性居民为：……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以前或以后在香港出生的中国公民；……”2001年7月20日，香港高等法院裁定3岁“双非”儿童庄丰源案，明确内地人在港所生子女有香港居留权。

当时报道称：“法院表示，庄丰源胜诉，并不会如特区政府所预言，会导致大量内地人涌到香港。”然而2003年大陆对香港开放部分地区“自由行”，大陆孕妇到香港分娩人数逐年增多，并发展出一项链条式的服务产业，香港医院因此每年获得数以亿计的直接收入。

因民众指大陆孕妇占资源，自2007年2月起，香港政府实行大陆孕妇分娩预约配额制，以确保香港孕妇得到优先服务，并将大陆孕妇数量限制在医疗系统可承担的范围内。但有人指，配额制实际上是将此前围绕大陆孕妇分娩的自发市场纳入政府掌控，从人口政策角度看，甚至是政府将居留权通过分娩服务变相商业化。

对公立医院来说，以市场价将空余产科床位开放给大陆孕妇并无问题，而对私立医院来说，大陆孕妇是一块利益“肥肉”。若香港孕妇的分娩床位在配额制下仍被挤占，则应首先检讨配额数量是否合理，而这是香港政府在医院商业利益与港人公共利益之间首鼠两端而埋下的矛盾伏笔。

但是，存在未能获得预约的大陆孕妇强闯急诊室的现象，医院不能拒绝急诊，只能收留这些孕妇分娩，这就是饱受香港舆论诟病的大陆孕妇滥用急诊服务行为。不过，此种现象的严重性是否被夸大？据称2011年大陆孕妇强闯急诊室有2000-3000宗。

两地间孕妇艰辛谁知

另一方面，被刻划得如同偷窃者，赴港大陆孕妇的无奈与艰辛没有多少人在意。赴港分娩花费不菲，但并非特权富贵者的专利，相对于大陆的计划生育和户籍政策，香港为希望计划外生育，或者在常居地没有户口的母亲提供了一条出路，为子女争取更有保障的身份和环境亦是人之常情。

自2007年2月起，香港入境处禁止怀孕28周以上且无医院分娩预约单及孕期不足28周但被认为隐瞒分娩目的的妇女入境。2011年，入境处在海关盘查了约4.4万名妇女，其中1930名内地孕妇被拒入境。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孕妇的旅行自由，即大月份孕妇不能自由地到香港旅行。

为混入海关，一些想赴港分娩的孕妇使用种种伪装掩盖，担惊受怕。自由行签注只能在港合法停留7天，“黑”在当地等待分娩又是一重惊险。强闯急诊室分娩并不一定成功，而且急诊室条件达不到产房标准，在其中分娩对母婴均有风险。

以上种种，无非都是为了完成生育的使命，夹在两地无情的法律政策之间，当妇女的身份和社会功能只被简化成孕妇和生育时，她们在身体和心理上所承受的压力是不被考量的。2012年的配额为3.5万人，据称至2月2日止，香港八家公立医院中已有三家全年大陆孕妇预约满额，另外五家满额到10月。

春节后，香港政府食物及卫生管理局局长宣布，将与各医院讨论是否调整20未来的大陆孕妇分娩配额。Facebook上的一则长贴写道：“但公立预约已饱和，减少私立的配额，会否构成，在香港人最‘字号’的自由不干预传统之下的罪行：干预市场。

……当然，还有完全停止接受的选择，不是没有人提及，但私立医院会否放弃此一大财源，是一大问题。”2月1日《苹果日报》广告要求修改基本法第24条，停止给予“双非”儿童居留权，该帖说：“但必须指出，释法/修法会同时完结这门生意。”

保护香港须改造大陆

“香港香港你为什么这么香？”这个城市曾是大陆传说中富庶繁华的象征，前殖民地的身份认同度，在回归之后的“一国两制”框架下，因经济的消长而起伏，又因对大陆政治价值侵入的惊觉，而貌似正在显着下滑。华尔街日报中文网的一篇文章说：

“15年前香港回归中国时，这里的爱国热情一度高涨。2003年非典爆发后，两地同宗同根的关系进一步加深。当时，中国放开了对内地人赴港旅游的限制，大批出手阔绰的内地游客涌入香港，进而拯救了香港日益疲弱的经济。

香港继续得益于中国经济的崛起，但如今香港和北京之间的恶语相向凸显出，随着香港逐渐丧失其亚洲引擎的地位，香港人的身份认同感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教授麦高登说，仅仅几年前，内地游客还是乡巴佬，而如今内地人却成了大财主，这令香港人深感厌恶。他说，除经济上的不满外，还有政治上的焦虑：香港居民依然对内地缺乏民主及其人权状况感到担忧。”

经济优越感黯淡，制度优越感难保，如去年8月某领导人访港时诸记者遭粗暴对待，既令传媒界质疑香港是否已如大陆版逐渐丧失言论自由，《蝗虫歌》中说，“难保有天把假货中国运来让你选购，把假货於香港黑店中发售，无视你拼命跪求……假面包假奶假鸡蛋假醋假酒，你能说都有。”

中国政府与大陆民众分不那么清楚，港人深为自豪的民主、自由与法治清廉，是否会溶解在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侵入中？没有保证。

去年年底，香港大学的一项年度民调显示，只有16.6%的香港市民认同自己是中国人，是自2000年以来最低。但不认同之余，港人又能如何选择？而且，很多大陆人并不理解部分港人的纠结心态，自觉不自觉的国家主义不承认“香港价值”焦虑中的主体性。

孕妇、儿童、游客成了港人宣泄不满的靶子，对“一国两制”却无可协商。自闭排斥究竟不是出路，这是“蝗虫论”的真悲哀。共同改造“劣质社会”，却是许多港人与大陆人承担不起、不想面对的真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