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辣椒电影 《红辣椒》：梦之电影 电影之梦

文/不一定驴驴

身为类型片，日本动画电影一面发挥自身坚实的类型特征，在市场发行上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实拍电影难以企及的商业成绩，从发行受益上支撑着日本电影；一面富有活力地展开类型属性的自我拓展。从手冢治虫到宫崎骏，从押井守到庵野秀明，从大友克洋到今敏，日本动画片的嬗变意义不光在于由局限的儿童启蒙领域跻身广阔的成人舞台，稳操胜卷地占领主流市场。更重要的是，日本动画片的“作者性”已经不容忽视。当动画电影不再以编剧或者原画作者为核心，而围绕导演的作者观念展开制作之时，它更接近电影的本质了。通常情况下，一部动画——尤其那种忠实于原作漫画的TV动画或剧场版往往不会被论述到导演。

日本动画电影的成熟，同日本1980年代以后动漫亚文化的铺天盖地息息相关。日本号称世界第一动漫大国，动画技术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以此作为保障，动画片的作者性及艺术意义得以率先于其它国家展开。进入21世纪，动画电影得到了被作为电影——而非动画的世界性认可。柏林、戛纳、威尼斯电影节纷纷为动画片敞开门扉。就这样，胜出于其它国家动画片作者性的日本动画片作为先行者首当其冲，理所当然地占据欧洲艺术电影殿堂留给动画电影的有限名额。恐怕不久的将来，日本动画片继拯救萧条的日本电影市场之后，势必还将弥补日本传统实拍电影在国外电影节的惨淡经营，扮演为国争光的角色吧。毫无疑问，西方乃至东南亚当前对日本电影的最大兴趣，莫过于动画电影。也可以说是日本动漫亚文化现象的产物之一。

生于1963年、1998年凭处女作《未麻的部屋》脱颖而出的今敏高歌猛进，作为日本动画片导演的“第四代”，从《千年女优》到《东京教父》，每一部作品都引起了广泛关注。今敏作品身为动画得天独厚，轻而易举在发行上成功，同时其高度的作者意识，赢得了被作为电影看待的尊重。

2006年，今敏的第四部动画电影《红辣椒》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东京电影节“特集上映单元”举办了今敏作品回顾展，这表明今敏作为一名电影导演的声誉日趋稳定。《红辣椒》改编自筒井康隆的同名科幻小说，属于典型的科幻题材。按照惯例的话，此种故事体裁若付诸真人实拍的方式，入选威尼斯竞赛单元的机率很小。另一方面，也很少会有角逐金狮的日本电影能像《红辣椒》那样在发行上有所作为。同《红辣椒》差不多同一时间里登场、主题近似、出自奇幻导演冢本晋也之手的《恶梦侦探》，与前者形成了对照。尽管冢本动用了其前所未有的商业手段，影响力远不及前者的本质原因只有一个：它是真人实拍电影。

与其它类型片的本质不同，动画片的类型属性在于美学方面的审美接受心理。由御宅一族构成、其狂热程度任何类型片观众都无法相比的类型观众群，对动画片的前卫激进表现出无条件的支持与超出想象的理解。只要前提保证为动画的形式，就尽管由导演激进好了。这就是今敏在动画片中贯彻电影的语法及观念、以动画文本完成电影命题在商业上屡获成功的原因。不管《千年女优》还是《东京教父》，倘使是以真人实拍的形式推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今敏在电影方面的修养，表现为《千年女优》对日本电影历史、传统制片长直言不讳地做了怀旧式的浪漫赞美；《东京教父》则是对约翰·福特1948年西部片《荒漠义侠》的援引与致敬；《红辣椒》取材自小说的这一行为——小说的影像化——本身就属于电影的课题。而影片情节也涉及到对临近类型片——侦探片、探险片、动作片、浪漫爱情片等等的玩味与演绎，以及出现主人公对电影的热爱之情，同时《红辣椒》本身遵循着悬疑电影的套路。直接引用影史的资源，继承电影的遗产，这样的策略无疑更清楚地把今敏作品导向电影史的纵向坐标。

怀旧，是今敏动画一贯表现的主题。《红辣椒》通过改写筒井康隆小说达成了这一命题的实现。筒井康隆描写的对电影充满热情、自拍8mm实验电影、崇拜黑泽明的青年学生，可谓对1960年代时代特色的最好标注，“人偶”游街的无政府主义乌托邦场面，会让人联想到1960年代政治前卫与艺术前卫齐头并进的左翼学生造反运动与反安保运动。

作为一部动画，《红辣椒》在形象设定的画风上表现得乏善可陈，匮乏独特个性。OL、探长、“脂肪男”等主人公的尤为脸谱洗练化的卡通形象，如果出现在一部漫画中，恐怕只能充当龙套的角色。不过，今敏由《未麻的部屋》至今始终在人设方面欠缺个人风格，单一，或者说不予重视，选择最普通的模式化的动漫形象，给人留下片中人物缺乏自主性的印象，是否含有对动画形式本身的自我思辩意图呐？如果考虑到日本动画的古代形态——戏剧人偶净瑠璃的要素，今敏动画中的人偶属性就更值得一提。这亦是当今日本动画电影与漫画、TV动画的区别所在。

《红辣椒》的美学旨趣不是像漫画那样呕心沥血地创造偶像式的卡通形象，而在于情节假定下的情境气氛描绘。影片中多次出现的、体现出巴洛克精神的“百鬼夜行”般浩浩荡荡的人偶大军狂欢，描写绮丽奇幻梦境的布莱希特式美学倾向，以及绘制像身穿水手服的文殊菩萨那种犬儒的游戏精神，如果对比真人实拍电影的话，也只有铃木清顺和寺山修司部分作品的效果能与之匹敌。

梦中的世界，或者说受压抑意识中的世界既为《红辣椒》的世界。影片将梦境付诸于现实世界受压抑意识的具象——电影与互联网表现。粉川探长的一幕幕噩梦，俨然电影片段。而通过科技产品“DC-MINI”具有进入他人梦中能力的盗梦侦探红辣椒，就像桂正和漫画《电影少女》中的“电影少女”那样，受造梦者的潜意识所支配，投其所好，令其如愿以偿，从而完成对造梦者心理创伤的精神治愈。在粉川探长俨然电影的梦中，红辣椒扮演了电影女主角的角色。

同样是进入造梦者的受压抑意识，操纵、蛊惑人的头脑，“DC-MINI”生成了红辣椒，也生成了梦的犯罪者暗黑大魔王。影片的高潮段落是，梦境冲破了现实，对现实世界造成威胁。影片最后，充当救世主的红辣椒与暗黑大魔王对决的情节，充满了性的暗示，及某种女性崇拜、母性给予男性慰藉振救的意味。在今敏罗曼蒂克地对人体生理结构——交媾、分娩所作的模拟仪式中，红辣椒就像北条司漫画《阳光少女》那样化身为母性的、散发出神样光辉、硕大的、裸体的、女娲式的——或者近似日本神话中的天照大御神式的神圣女性形象，普照大地；被黑暗的梦吞噬的现实世界，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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