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兽 《老兽》导演周子阳：这个时代人们只在乎钱
体育新闻本站专稿
2016年7月，第十届First青年电影展创投会上，评委王小帅签下了两个剧本：《金羊毛》和《老混蛋》。2017年10月，《金羊毛》作为电影《大象席地而坐》的前身，出现在青年导演胡波自杀的新闻中；而《老混蛋》更名《老兽》，获得了金马奖最佳新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原着剧本、最佳摄影四项提名，并将导演周子阳送上了东京电影节开幕红毯。接下来的一年中，他还将带着《老兽》，征战柏林、戛纳、威尼斯和更多的国际电影节。
《老兽》剧组东京电影节开幕式走红毯。左起：演员、联合制片人王子子，演员王超北，导演周子阳，总制片人刘璇
“年轻导演需要电影节来被别人知道，这是肯定的。”周子阳对我们说，“至于获不获奖，这个不是特别的重要。”
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在周子阳那里泾渭分明：电影重要，所以一定要拍自己想拍的；生存也重要，所以要拍广告挣钱；但广告不重要，所以挣够吃饭钱就回家写剧本吧。
《老兽》联合制片人、老杨情人“丽丽”的扮演者王子子给我们讲述了导演的“前半生”：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告诉自己，26岁前一定要拍一部处女作；26岁那年，这个目标变成了28岁；28岁那年，又变成了30岁。到了30岁还没开始拍电影，他“一天都忍不了了，非做这件事不可，如果不做，就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于是，30岁的周子阳辞掉广告公司的工作，花了3年时间写《老混蛋》。34岁，他终于完成了迟到八年的处女作——并且是超额完成。
不过，周子阳并不指望《老兽》的成功能让自己过上纯粹的艺术家生活：“不可能是大众的，有人喜欢就可以了。”“跟商业片没法比，很难。”
“我就拍广告为生，争取三年做一个电影。”他说，并不觉得用广告来供养艺术片是折煞了自己。
这或许是周子阳与胡波的不同。在描述胡波生前片段的文章中，这位颇具艺术理想的青年导演被经济上的窘迫、精神上的孤独所击倒，但周子阳找到了一条突破现实困顿、实现理想的通道。
事实上，《老兽》探讨的就是这个问题：一个落魄到需要变卖朋友的骆驼、偷老婆的手术钱填补、继而被盛怒的子女绑架的“老混蛋”，要如何面对人生的困境？
周子阳没有给出答案。他让老杨吃了安眠药躺在沙发上，一片寂静中，画面暗下去，字幕升起，“你也不知道他是要死了，还是会活下来——生命非常脆弱，你不知道会怎样，这就是现实发生的，这个时代人的命运就是这样。”
《老兽》海报
这个时代人们只在乎钱，不在乎其他的
本站：导演为什么会想要塑造这么一个毫无可爱点的人物？
周子阳：实际上在我这儿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只不过跟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他身上一些好的东西被边缘化了，没法表达出来，大家也不太愿意接受，所以他就越来越包裹。
本站：你给他的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周子阳：对，那个结局是东方式的、完整的，开头是他穿着衣服出去、她躺在那儿，结尾是他们俩都躺在那儿，你也不知道他是要死了，还是会活下来。生命非常脆弱，你不知道会怎样，这就是现实发生的，这个时代人的命运就是这样。
本站：故事发生在您的家乡内蒙，电影里也提到游牧文化的消亡，比如退牧还草，比如小孩已经不认识骆驼了。
周子阳：是的，这是另外一条线。你会发现这个时代，尤其是互联网兴起、经济发展更快之后，少数民族正在慢慢地消亡，他不得不离开草原，搬到城市，去适应社会的转变。
本站：民族消亡会成为您以后作品的主题吗？
周子阳：民族只是一部分，我比较重视的是道德问题，以及这个时代人的困境。你看这个电影，你会感觉到巨大的道德冲突在里面。
本站：伦理问题在您的道德观之内吗？比如父亲和儿子的关系？
周子阳：是的，你会看到经济快速发展下，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在一个家庭里出现。每个人都特别左右为难，老杨、孩子们，甚至老杨的情人丽丽，每个人都有强大的理由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但却伤害着他们最亲近的人。
比如老杨拿老婆的手术钱是为了帮助卢布森，在他来讲这是非常有道义的，但孩子们已经没有耐心看这个东西了，他们关心的核心问题就是钱。其实更多是对这个经济时代的反思，人们只在乎钱，不在乎其他的。
我看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是两代人之间的关系。这个时代下，父子之间都破裂了、破碎了，就更加让人悲痛。
《老兽》中绑架父亲的儿子
动物都被压抑着，人就更压抑了
本站：电影里有很多超现实的场景，比如老杨梦里那匹马，还有他从洗浴城的墙里掏出了一只鸟。
周子阳：这个电影有几块结构，一个是人的结构，还有一个是动物的结构。你看到骆驼、牛、梦境里的马，还有那个鸟儿，我不叫它梦境，我叫它超现实主义。更加深刻的现实就是超现实。鸟儿在墙里，是一个被压抑的生命，我想表达这个时代，动物的生命都被压迫、压抑着，处在社会中的人就更压抑了。
本站：压抑老杨的是什么？
周子阳：现实，人性。人很难逾越人性。老杨的老婆在床上瘫痪了六七年，可能他四十来岁的时候就这样了。一开始也许是很照顾，但任何人每天面对一个病人，都会麻木，甚至厌烦，他会痛苦。所以他去外面找一个来平衡。但他是有感情的，不管是对老婆还是丽丽。老杨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本站：最后丽丽说要走，难道是希望老杨留下她？
周子阳：不是，丽丽就是要走的，这是我故意设计的一个符合时代背景的。丽丽我设计大概二十八九岁，快三十岁了，她必须做出人生的重大选择。她跟老杨好的时候，老杨的经济状况还不错，只不过这两三年越来越差，看不到任何希望了。这个时候正好她的老家——这个地方跟这个时代结合起来——开始搞互联网经济，在网上卖东西，她必须离开。
老杨很无奈，但他只能说你看啊，你随便。紧接着他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就是比较难过的梦，是他的潜意识。孤独的一个马，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但周围空空的，什么都得不到，只有一颗病树挂着输液管，有救赎的感觉。同时那个输液管和他老婆又有一些联系。人就困在这种超现实里。
被经济时代包围的老杨
艺术电影永远不可能是大众的
本站：其实您自己的生活就是时代困境的一个写照：一边拍艺术电影，一边拍广告赚钱。电影里您表达的是一种古典的道德观，但广告是要去迎合现代人的欲望的，会不会很分裂？
周子阳：如果电影能正常做下去的话，我是不会拍广告的，但是每个人都要生存……我只能说我不想拍商业片，电影在我这儿还是比较神圣的，做它的话，我就做我最想做的，我可以花三年写一个剧本，我不愿意屈服。广告呢就是一个产品，很快，我也不在乎它，因为没有太多的思想性和创作性，只是我赚钱的工具。这是两个东西。
本站：您的意思是，艺术电影跟赚钱是不搭边的。
周子阳：艺术电影大家都知道，跟商业片没法比，很难。它更多是一个作者的表达。
本站：但是现在很多人会说，我要把商业和艺术结合起来，如果不能让很多人看到这个作品的话，做出来就没有意义。对您来说，只是想表达自己，而不是寻求理解吗？
周子阳：表达自己跟寻求理解，不是矛盾的。你表达了，有人喜欢就可以了。
本站：数量不重要是吗？
周子阳：不可能是大众的，永远不可能是大众的。
本站：如果电影节拿了奖，就会有更多人认识你了。
周子阳：年轻导演需要电影节来被别人知道，这是肯定的。至于获不获奖，这个不是特别的重要。
本站：获奖了以后拉投资就容易了。
周子阳：有一些帮助，但我不太在乎这个问题。我觉得，真正懂电影的人，他看电影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