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 胡泳：危机时刻的公共利益与个人隐私（上）

在新冠肺炎的肺炎事件中，公共卫生监测侵犯隐私权的行为令人震惊。公共利益和个人隐私之间的平衡是世界上尚未解决的重大问题，有三个原则应该遵循

监控的黄金时代

2015年12月2日，已婚夫妇赛义德·法鲁克(Saeed Farouk)和塔什芬·马利克(Tashfin Malik)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贝纳迪诺(San Bernardino)的一家社会服务中心发动恐怖袭击，造成14人死亡，22人受伤。两名袭击者后来在与警方的枪战中丧生，他们的个人电话在死前被摧毁。然而，法鲁克留下了他工作的县卫生局发给他的工作电话号码，一部运行iOS 9操作系统的iPhone 5C，却被一个四位数的密码锁定。根据苹果的设置，10次密码尝试失败后，手机会自动清除所有数据。2016年2月，在国家安全局无法解锁该设备的情况下，FBI要求苹果公司开发新版本的手机操作系统，安装并运行在手机的随机存储器中，以禁用部分安全功能，从而开启手机，查看恐怖活动的线索。

这一要求被苹果拒绝，苹果声称其奉行的政策是绝不破坏其产品的安全功能。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成功向美国地方法官雪莉·皮姆(Sherry Pim)申请法院命令，迫使苹果公司(Apple)创建并提供所需的软件。

苹果再次宣布反对该命令，理由是创建后门会对大多数苹果用户构成潜在的安全隐患。苹果的加密系统不仅仅保护一个设备；它保护每一部手机。政府和互联网公司之间的法律战争即将爆发。在这个关键时刻，FBI宣布找到了可以帮助解锁iPhone的第三方，于是撤回了最初的请求。

据TechCrunch 2019年4月2日报道，库克坚决反对FBI要求建立新的后门系统，甚至赌上了整个公司。

这场战斗双方都有很大的利益。执法机构显然有足够的理由打击犯罪和阻止恐怖袭击，这一点没有人怀疑。2016年4月，FBI局长詹姆斯·科米(james comey)表示，美国应该始终平衡隐私和公共安全，但加密技术破坏了这种平衡。“强加密的逻辑意味着包括执法者在内的所有人的生活很快都会受到影响，”他说。“在我看来，根据我们的历史和价值观，绝对隐私和政府应该把手从人们的手机上拿开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

问题是，政府是否可以要求科技公司制造带后门的加密设备。本质上，这是矛盾的:如果一个设备有后门，它就没有加密。苹果CEO蒂姆·库克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表示，问题不在于“隐私与安全之争……而在于隐私与安全、安全之争”。可以理解，前者安全指的是个人数字安全，后者安全指的是国家安全。

库克在给用户的信中解释了苹果的立场。他认为隐藏在政府指令背后的含义令人心寒，苹果的顺从可能会帮助政府在不知不觉中侵犯人们的隐私，监控用户。

库克认为:“我们现在生活在监控的黄金时代。我们所有人留下的数字足迹无处不在。”所以这次事件不是案件，而是“科技民主”的问题:“这不是一个单一的案件，它会影响到整个美国乃至未来整个世界的科技界……这样一个影响亿万人民的决定，不应该由任何一个人来决定，无论是法官还是FBI。需要大家讨论决定。”

这是典型的公共利益与个人隐私之争。美国政府认为它代表了公众利益；苹果致力于捍卫个人隐私。库克的话说明两者的界限并不明确，判断公共利益的终点和个人隐私的起点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公共利益问题。

关于安全和隐私的公众斗争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给各方留下了太多的困惑，人们从来没有得到安全或隐私是优先考虑的答案。平衡两者的重点始终在于:成本是多少？大众必须放弃什么？

四年后同样的矛盾再次发生。针对2019年底佛罗里达州海军航空站空枪击事件，美国司法部长威廉·巴尔(William Barr)要求苹果解锁嫌疑人手机并提供后门，苹果以“美国人不需要在弱化加密和解决调查方面做出选择”为由予以拒绝。

现实中，国家安全和企业利润的双重要求阻碍了更大的隐私保护。如今，当消费者经常为了方便而交易时，“隐私”听起来并不是一个需要坚决捍卫的伟大价值。其实你这样想是不对的:隐私是自由的核心，通常支持其他基本权利和自由。拥有它意味着你可以自由选择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或者谁可以看到你的个人信息，或者与朋友同事无障碍交流，决定谁有权监控你的行为，记录你的生活，出于什么原因。

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不能长期不解决。果然，从2020年初开始，这些问题又回来了，打着“危机”的旗号。

数据密集型公共卫生监测

庚子新年，闻所未闻的SARS-CoV-2传播到五大洲。2月28日，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宣布，全球患肺炎的风险被提高到“非常高”，这是该组织最高级别的风险评估。

当传染病如此大规模爆发时，及时获取数据通常至关重要。首先，知道谁与感染者有密切接触，或者在同一架飞机或同一列火车上，这一点很重要。其次，我们还应该知道谁住在同一个住宅，这些人住在哪个社区。第三，查看手机定位信息和数字地图，了解人们在城市的旅行轨迹和全国的迁移情况，跟踪疾病的潜在传播路径，可能非常重要。事实上，公共卫生监测是一种数据密集型的实践，必然会导致个人隐私问题。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7000多名武汉海归的个人信息被泄露。

在分析个人隐私受影响的程度之前，我们需要定义什么是隐私。隐私和大多数抽象概念一样，对于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含义。可以指隐居——躲在一个不用怕别人偷窥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说，隐私是指不受他人打扰、侵犯、尴尬的一种私人空欲望。这种私密空的感觉也包括身体。从这个意义上说，强奸构成了对个人隐私的最大侵犯之一。

同时，隐私也意味着能够控制何时以及如何披露你的个人信息。最后，隐私权是个人在没有不当外部干预的情况下对自己做出基本决定的权利，这是基于美国最高法院布兰代斯法官提出的“独处权”概念。

如果从这三种隐私权来看，新冠肺炎肺炎事件中公共卫生监测侵犯隐私权可谓触目惊心。就拿2月26日新华社《每日电讯报》“我的战争口头声明”专栏发表的一篇题为《如果那天晚上北京顺义没有警察，这个湖北出生的“北漂”会冷得彻骨》的采访来说吧。

26岁的自由职业者许昌，湖北人，春节期间没有回老家，而是和丈夫一起去老家徐州过年。接下来，夫妻俩回到北京，经历了一系列“奇遇”:

2月16日下午，我进入老公在徐州市的小区，工作人员看到是湖北注册的，让许昌给电信发短信，询问最近14天的行程，确认她一直在徐州。——这是电信疫情大数据。工业和信息化部协调三大运营商提供关于用户出行的短信查询服务，用户可以查询前14天去过哪里。虽然查询自己的信息不违反相应的个人信息保护法律法规，但是查询结果显然需要社区成员查看确认。

2月16日晚10点，夫妻俩回到北京顺义的租房小区。社区工作人员查了身份证，说许昌是湖北人，不允许进入社区。许昌解释说春节在徐州，根本没回湖北，下午给他们看了徐州的电信查询结果，明确显示许昌最近14天在徐州。但是工作人员还是坚持只看户籍，不认短信。——三大运营商表示，电信疫情大数据平台开通一周，累计查询数突破5000万；当手机用户被问到行程时，可以用平台短信证明自己。但是现实很冷，这些大数据的有效性还不如户籍的“死极限”。

许昌夫妇自由租住公寓，只好自由寻求管家的帮助。管家和社区沟通失败。管家告诉许昌，现在顺义所有小区都这样，湖北人哪儿也进不去。——很多地方有些社区不允许回迁户进入，有些社区甚至给有武汉接触史的家庭贴上封条，封上家门。私人空房间在这里消失了。

许昌、顺义仁和派出所凌晨电话记录。

这时，两人已经在小区外站了两个小时。北京晚上12点很冷，他们决定先住酒店，不然感冒发烧就麻烦了。我给顺义几家酒店打电话，问他们会不会接受过年没回老家的湖北人。答案是否定的，深夜，许昌夫妇站在街上，无处可去。给小区所在镇值班室打电话，打市长热线12345都被拒绝了，推脱了。他们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他们最后决定打车去火车站，坐最早的高铁回徐州。

准备打车的时候，不甘心的许昌又拨通了110。这次，他调到了顺义仁和派出所。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唯一一个“暖心”的人出现了。接电话的男警官热情地帮着联系酒店，但都再次被拒绝了。——疫情爆发后，不仅一些地方的宾馆宾馆拒绝让武汉、湖北人入住，还有一些地方“劝所有湖北人、车辆返回”。武汉、湖北海归个人信息泄露传播事件屡有发生，出现了大量歧视湖北人的声音。有人喊“加油，武汉”，把武汉人当成“瘟神”。

有些地区甚至出现了“拒每一个湖北”的现象。

许昌和他的妻子不想再打扰警察，所以他们告诉他，他们决定去火车站。凌晨5点，南站开通，他们7点坐首班北京到徐州的火车。在路上，他们接到顺义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电话，说听了警方的反馈后，可以帮他们协调返回社区，或者安排去相应的隔离点。此前，许昌租房小区的工作人员说:“就算你进了小区，我们也要把你轰出去。”——很多湖北网友发帖称，这几个月没有回老家，而是因为“身份证从420开始”，社区和基层干部要求基于“大数据举报”强制集中隔离。有机场限制湖北旅客登机；有的企业辞退湖北员工；商场门口有保安检查身份证，禁止湖北市民进入...一张湖北身份证到处被回避，普通人享受的正常自由因为一个号码而彻底丧失，身份证滥用达到了顶峰。难怪有人嘲讽:“最新研究表明，SARS-CoV-2可以通过身份证号传播？”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空隐私、信息隐私、决策隐私并没有绝对的界限。例如，人们控制如何获取和使用自己信息的权利与他们的独立和自由体验密切相关。当人们对自己的信息和私人信息失去控制时，他们如何做出独立和重要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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